当前位置:描写网描写情感爱情内容页

余秀华的爱情诗中的植物

2020-04-25 08:43:45 爱情的文章 访问手机版

余秀华的爱情诗中的植物

摘 要

余秀华的爱情诗中善用各种植物意象来烘托氛围表达情绪,而这些植物意象也揭示出余秀华的三重身份标签。作为“农民诗人”,她选取日常平凡的植物象征朴实的爱情和永恒的孤独;作为“脑瘫诗人”,她选取卑微却坚韧的植物意象来表现残疾人爱情的疼痛美学;作为“女性诗人”,她既选择古典诗词中的植物意象象征女性的矜持含蓄,又汲取现代“性别诗学”借用植物意象对女性爱欲直白地表达。可以说余秀华的爱情和身体都融入了植物,研究其诗歌中的植物也是在解读她的爱情向往和诗意追求。

湖北钟祥横店村患有脑瘫的农民女诗人余秀华的诗歌,近来在诗坛引起了广泛关注。伴随着一首名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走红,2015年2月她的两部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和《月光落在左手上》应运而生。《诗刊》编辑刘年曾发出这样的感慨:“不管不顾的爱,刻骨铭心的痛,让她的文字如饱满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让人对上天和女人,肃然起敬。”

她的写作视野大多驻足在爱情婚姻、个人情绪与生活的范畴,将女性的欲望和爱情写得本色直白又浪漫纯洁。与人的生存境况相互隐喻的农村日常生活描写,构成了作为乡土诗人余秀华诗歌特有的乡土场域,而传达的是一份苦涩心境所葆有的诗性温情。她以其残疾的视角去观察和体验生活,细致入微的描写表现出诗歌的美与疼痛。她的诗歌中还弥漫着浓浓的女性气质,对生活细节的临摹均带有女性或母亲特有的丰满、绵软的气质,诗歌节奏和谐造句讲究,字字句句又有着古典女子的高贵与从容。[1] 

而余秀华的爱情书写和她作品中的植物书写密不可分,她诗中的植物意象是她生活环境的写照,是她心境变化的承载,也是她对于爱情最好的隐喻。余秀华曾在她的作品《我爱你》中这样写道:“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可以说余秀华的爱情是融入植物之中的,她的身体也是融入植物之中的。她诗歌中的植物大多是庄稼,不起眼的花和树,象征着处于阶层弱势、生理弱势、而又有性别弱势的自己。她的爱情如植物一样,显得木讷却生趣,直白却小心,粗犷却细腻,如植物般的爱情不追求轰轰烈烈的浪漫,只讲究脉脉温情;如植物般的爱情虽然卑微到土地里却有着最坚韧的生命力,如植物般的爱情虽要忍受生长的孤独但也有易于知足的欢喜。笔者在文中将具体分析余秀华诗中的植物意象和它所承载的诗人的爱情向往。

余秀华的身份标签中第一个是“农民”。出生在贫困的湖北钟石牌镇祥横店,作为一个村妇,她的生活大多时候都是波澜不惊而周转在家长里短之中。但这样并没有消磨她的诗性,她将自己这种作为村妇的朴素日常诗意地表达出来,可以说她的爱情的成长环境大多是在孤独的状态里,而那种孤独是一种荒芜生活的窘迫但又是精神富足的从容。所以她在选取植物意象时也是选择农村中最朴实最平常的事物以突出孤独感的日常性和普遍性。

她曾在《我爱你》中写道:“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诗中“陈皮”是指晒干的橘子皮,依靠阳光热量蒸干水分,在农村极为常见,在诗中作者自比为“陈皮”,证明生命的水分和养分已经干涸。但诗中的花茶虽然也是干货,但是依靠水分可以重新绽开,可以快速恢复自然并且为生命提供养分。这样两种植物虽然类似,但是一个是失去而另一个是补给生命的活力,形成一组反差,比喻孤独让她感觉到生命在琐碎的柴米油盐中枯萎但同时她的孤独也教会她享受和憧憬美好。短短开头几行可以看出她心迹的寂寥,而且也揭示出这种孤独沦为了生活的常态。她的另一首诗《后山黄昏》中曾片段式地书写过生命历程中的孤独。它讲述了诗人在某一日傍晚去后山,坐在山丘上,看着落日想到暮年,暮年令人思考死亡,而死亡又让人想到生的劳累, 就一个人坐到了“漫天星宿”,“一棵草怔了很久 / 在若有若无的风里 / 扭动了一下”,一棵草本就难以注意何况它的扭动,但这棵草在作者眼中在风中微微地扭动,存在的孤独感就像这一棵草在风中的扭动,难以令人察觉却又真实存在。

余秀华对孤独的书写,特别是对其诗歌中植物意象的选择丝毫没有受到她个人经验的限制,日常性的体验在她诗中体现出深刻性,并常常穿透经验而产生超验性的意义。农村的生活虽然单纯而局限,但是仍然能令人感到那种存在主义所谓的“先于本质”的孤独感。[2] 周国平在其作品《爱与孤独》中曾写道,“当一个孤独寻找另一个孤独时,便有了爱的欲望……但孤独之不可消除,使爱成了永无止境的寻求。”[3] 可以说在偏僻的农村生活中,余秀华的爱情始于孤独,但爱情又不能将孤独泯灭。孤独是爱情的背景和动力,所以她才有源源不断的爱的欲望和冲动。

余秀华的第二个身份标签是“残疾”。由于出生时倒产,脑袋缺氧,她生来就患有脑瘫。爱情本就不易,对于一个脑瘫患者更是如此。但在余秀华的诗《与一面镜子遇见了》中,最后的点睛之笔说“没有这面镜子,世界该是公允的了”,证明她不断追求人格上的平等更是爱情上的平等。在她的诗中,她经常选择不起眼的、卑微的但是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植物作为意象象征自己也象征爱情,而她的诗歌传递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疼痛美学。这种特殊的遭遇使她的诗歌中包含着特殊的生命体验,使其痛感更强烈、真实,而由痛感衍生的坚韧更加壮烈、不屈。

她的诗中经常写草和牵牛花,二者虽然平凡,但在她的笔下却有着别样的魅力,虽然卑微却憧憬美好。她的诗《风吹》就曾这样写过牵牛花:“黄昏里,喇叭花都闭合了。星空的蓝皱褶在一起 / 暗红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着。/ 它敞开过呼唤,以异族语言 / 风里絮语很多,都是它热爱过的。/ 它举着慢慢爬上来的蜗牛 / 给它清晰的路径 / 哦,我们都喜欢这光,虽然转瞬即逝 / 但你还是你 / 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牵牛花在余秀华的笔下具有一种疼痛的美感,它有一颗醒着的、疼痛的红色之心,有如星空般的蓝色忧郁,有倾听风语的温情,也有举起蜗牛的坚韧,牵牛花无疑是作者自身的象征。在深夜里孤独来袭而爱情却被唤醒,可能某一个名字不经意的提起而引起诗人触电般的颤抖。《风吹》一诗借用牵牛花的意象写出外表静谧但内心火热,看似温柔孱弱却坚忍向上的女人形象,这是一种谦逊的人格,也是一份谦逊的爱情。

她的另一首诗《青草的声音》中,她写道:“但是蓝天白云下我曾经那样爱过 / 山山水水间我曾经那样走过 / 而青草年复一年 / 把人间覆盖得苍翠而低矮 // 我应该是在红尘中受够了疼痛 / 才敢一刀一刀把它们还给大地 / 清风 / 和黄昏。”割草是日常农活,但草在她的诗中也具有类似的疼痛美学表达。草在她的诗中是卑微的,但它却能唤起作者的“绿色的”生命力,让作者的心变得更加敏感、更加柔软又更加渴望爱情。她的疼痛被草的卑微所刺痛而又被草的生机所治愈。作者以草为喻,它在覆盖人间的伤痛又在忍受人间的伤痛,她的爱已经摆脱了单纯的男女之爱,而升华为大爱。我们可以读出一个现代诗人在大自然面前产生的渺小感和卑微感,以及对大自然能够接纳伤痕累累的自己而充满的感恩之情。

足以可见,由于残疾导致的“疼痛”让作者的心更加敏感,视野更加敏锐。她选择的植物意象虽然普通,但是却恰当地用细节和其特征体现出了她的内心所感、所想。因为爱的缺乏所带来了疼痛,而这种疼痛又刺激了她对于爱的渴望与追求。于是在爱的过程中要忍受疼痛带来的卑微与无助,但忍受疼痛的过程也在同时证明着高贵和力量。

余秀华最重要的身份标签就是“女人”。无论评论界还是余秀华自己,对性别身份的认同都排在首位。男女的主要差别也表现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男人习惯占据主动和主导,所以可以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他的欲望和冲动,以显示其男性魅力和魄力。在爱情中的女人也有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但又因为其性别特质而压抑表现得温婉含蓄,所以女人的爱情具有温柔似水和浓烈似火的双重性。余秀华诗歌中的植物意象也是极具女性特质,尤其突出了女性在爱情中的矛盾性。

余秀华的诗歌表现出如《诗经》般的风雅精神和比兴手法,这在现代诗歌中并不多见。她在诗歌的题材选取、体裁结构以及语言艺术上也在临摹《诗经》,形成一种互文关系。“互文性”是由法国后结构主义者朱丽娅·克里斯蒂娃提出,指任何作品的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互相参照,彼此牵连,形成一个潜力无限的开放网络,从此构成文本过去、现在、将来的巨大开放体系和文学符号学的演变过程。[4] 同时,她在植物意象的选取上也是呼应了《诗经》中的意象,显得清雅别致。余秀华的《水之湄》一诗,标题直接取于《诗经·蒹葭》[5]:“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湄”者,水、草交接处也,草是《诗经》中的“蒹葭”,也是余秀华诗中的主要意象“芦苇”。余秀华诗中“芦苇”静美娇媚,但在水边又不免孤独,顾影自怜。芦苇幻化成千万个女人的形象,古典如画但又带有极强的禁欲色彩,让人心生爱怜但又只可远观。这样的植物意象铺陈了《蒹葭》一诗中的“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的美好意境,也唤起了“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的无奈心绪。可以说《蒹葭》是从男子的角度写出了寻找伊人的焦灼,而余秀华《水之湄》是从女子的角度写出了等待爱人的忧伤。这种古典的形式临摹和植物意象选择可以表现出女性的矜持古典,又不将欲望写得直白粗莽。

另一方面,余秀华的诗歌也有热情奔放的一面,她也会使用一些植物意象去直接地表现出女性心底的欲望,从某种意义上体现出“性别诗学”的特点。法国后现代女性主义埃莱娜·西苏的躯体修辞学是女性写作的理论激发点,“她的肉体在讲真话,她在表白自己的内心。事实上,通过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了,她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6]这种重视身体性的表达从日常生活的角度对生存在社会场景的个体进行真实的触摸,丰富了女性诗歌的表达空间。余秀华也确实用一些象征性器官的植物不含蓄不抒情地表达性欲,比如写蹂躏玉米棒子“我粗鲁地把它们想成男人的生殖器官 / 我把它们踢飞起来,或者把它们踩扁。”在成名诗《穿越过大半个中国来睡你》中也用类似女性性器官的花朵做过比喻:“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这句诗颇像狄兰·托马斯的名句:“通过绿色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量”。(北岛译)“花朵”本是娇羞,在用力催开的过程表现出女性的弱小,但它的绽放又带来了情欲的春天,由此书写出女性自我爱欲的痛苦。诗人廖伟棠赞扬余秀华,讲她写性的诗超越了男性,因为她放弃进攻与索求,她的情欲渴求是虚构的、无望的,而正基于无所求,反而得到自由。

余秀华作为女人,在爱情中对性保持着最原始的渴望同时又沿袭着最矜持的表达。余秀华在植物意象的选择上也是突出其形象性和意象性,在古典诗歌中植物意象多是禁欲典雅,多为铺陈意境;但她的现代诗歌中的植物多以形象性为主,对性的书写直白却不裸露,热烈却不猥琐。在诗中,余秀华善于用植物象征身体,她诗中的身体更接近于梅洛·旁蒂所说的“是构成了一个可以作为一切可以被语言和艺术表达之物的那个紧要、无声且神秘背景的东西的中心例证和象征;一个在反思性的思想或再现中可以被有意识地把握的一切东西的非反思性的源泉”。[7]对于诗人而言,对于欲望和冲动的压抑,又想要释放其压抑的渴望构成了其作为女人的内在的身体经验,这既是诗人创作的心灵之源,是观察、探寻自身和万物的诗性起点,也是对现实进行哲学性反思和追问的基点。

小 结

余秀华的三重身份标签对她的诗歌创作都有所影响,在她的爱情诗中的植物意象中就有具现。作为“农民诗人”,她既享受“世外桃源”的平静但她也要忍受穷乡僻壤的孤独,孤独催生爱情,但爱情也归于平静。所以她的诗歌中的植物意象多为农村中的常见植物,象征着朴素的生活和普世的孤独。作为“脑瘫诗人”,残疾的她在爱情中自卑但自尊,多选取平凡但顽强的植物作喻,表现出在爱情经验中的疼痛之美。作为“女性诗人”,余秀华的诗歌表现出女性在爱情中的矜持和热烈的双重特质,在植物意象的选择上,她既沿袭古典诗歌的清雅之风表现禁欲和委婉,但又吸收了现代诗对于内心欲望的直白,用植物表现身体,大胆表现和解放女人的性书写。可以说余秀华的爱情和身体都融入了植物,所以才为她的意境烘托、情感抒发奠定了基础。

然而作为一个年轻的诗歌创作者,可以看出余秀华在植物的选择上还是具有一定的粗糙性和随意性,只是将花草树木符号化略显单调贫乏,从而缺少了诗歌文学的精巧性。她不能细数出每种花草的名字,于是植物所能代表的意义和创造的意境被削弱,也缺少了由特定植物创造的独特美感和具体意境,所以她的诗歌多给人带来美的感觉却无法准确还原美的画面,从而形成一种美而不实之感。我们期待余秀华能用更加敏锐的眼和更加细腻的心捕捉到更精巧的细节,记录下更纯粹的心境,营造出更细致的画面。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