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描写网描写人物外貌内容页

小说中的肖像描写

小说中的肖像描写
来源:《文学描写知识》,湖北人民出版社。侵删!

人们在阅读作品时,看到一个刚刚出场的人物,首先注意到的也常常是他的肖像,可见,肖像是人物形象的一个重要方面。肖像不仅指人的身材、容貌、服饰打扮,还包括人的表情、仪态、风度、声音及习惯性特点(如口吃)等等。用精确、生动、形象的语言描绘人物外形各方面的特点,这就是肖像描写。

肖像不仅反映着人们生理遗传因素的特点(如肤色、脸型、体型),而且各人所处历史时代的不同,及阶级地位、职业、教养、经历、性格等等的差异,也会在肖像上刻上印痕,因此,肖像和性格是有内在联系的统一体。肖像描写应当而且可以为刻画人物性格服务,人物性格也应当而且可以在肖像上有所体现,这是文学创作中肖像描写的主要目的所在。

一、肖像描写须反映人物内在精神

肖像描写强调形神的统一:“一个雕像应该通过形式表现心理活动”(《苏格拉底回忆录》),“一个人的形象和姿态必然显露出他心中的感情,形体表达内在的精神”(《罗丹艺术论》)。只要是成功的肖像描写,就能使读者在想象中仿佛看到人物形象的音容笑貌,并由表及里地想象到他的境遇、为人和作风。例如,著名剧作家曹禺的《日出》中陈白露出场时有这样一段描写:“正中的门呀地开了,陈白露走进来……,她穿着极讲究的晚礼服,颜色淡雅,多褶裙裾拖在地面如一片云彩。她发际插一朵红花,乌黑的鬈髻,垂在耳际。她的眼睛明媚动人,一种嘲讽的笑意挂在嘴角上。她时常流露出一种倦怠的神色。……她拖着疲乏的步子走进来,右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这是一幅色彩鲜明、形神统一、和谐的肖像画。明媚动人的眼睛,淡雅考究的装束,隐约暗示了女主角是位有文化的交际花。她那倦怠的神色,疲乏的步态,忍不住打呵欠的姿势则更深一层地透露了她那高等妓女的生活方式,和她对这种生活方式的厌恶和苦恼。那嘲讽的笑与其说她是玩世不恭,倒不如说她在嘲讽自己。这幅肖像形象而又含蓄地揭示了陈白露既厌恶又摆脱不了这种寄生生活的矛盾心情。另一方面,一些平庸的作品则从反面证明,失败的肖像描写不可避免地会损害人物性格的鲜明性和形象性。

肖像描写不仅用来表现人物的性格,使之鲜明、突出,而且可以加强人物性格的典型性。文学创作人物画廊中一些著名的典型人物,其肖像也无不具有典型的特征。《三国演义》中的张飞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如巨雷,势如奔马”,一望而知是一位既勇猛又卤莽的虎将。《堂吉诃德》中的主角吉诃德骑士长得干瘦细长,仿佛一阵风就吹得倒的芦苇杆,却偏又扛长枪,骑瘦马,走天下,其天真、迂腐,脱离实际,耽于幻想的典型性格也就可想而知了。可见,凡是成功的典型形象,其肖像也必定是典型的“这一个”,是不能也无法改换的。所有形神和谐一致的人物肖像无不饱含作者自己鲜明的爱憎感情。武松的堂堂仪表,西门庆的浑身流气;安娜。卡列尼娜容貌的美丽动人,其丈夫卡列宁面容的虚伪、冷酷,既是各自性格的体现,又是作者褒贬倾向的流露,这是不言而喻,无需赘述的。

但是,大千世界十分复杂,人的肖像有形和神一致的方面,也有其不一致的方面。正如俗话所说的那样,“人不可以貌相。”现实生活中面善心恶的笑面虎,心善面丑的大好人就不难碰到,作为生活的镜子的文学作品自然也不乏这种例子。《三国演义》中的吕布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偏偏容貌英俊,仪表威武。雨果《巴黎圣母院》中的加西莫多心地善良,偏又相貌奇丑。他们的外形和内心正好有一种对比、反衬的作用:吕布的外形美适足以映衬其内心的丑,加西莫多的外形丑又正可以映衬其内心的美,相反而相成。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同样起了为刻画人物性格服务的作用。文学作品中这类表面看来不协调的肖像描写告诉读者一个道理:只有外形美,同时内心也美的人才值得人们去爱和尊敬,对于那种外秀内丑的人倒是须要更多的警惕和提防。

二、肖像描写可透露人物在特定场合下隐蔽的内心活动

文学作品常常通过肖像来透露人物形象在特定场合下隐蔽的内心活动。林黛玉病重,贾母带人来看她,安慰道:“你养着罢,不怕的!”黛玉听了“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了”。紫鹃满怀同情地劝她“安心保重才好”,黛玉又是“微微一笑,也不答言”。林黛玉一生爱哭,但她在自己病重垂危之际,得知贾宝玉娶亲,反倒一反往日以泪洗面的常态,对别人的安慰、劝告一概以“微微一笑”报之。林黛玉此时此刻貌似失常的笑态深刻反映了她已彻底看破世情,对生活不再抱任何希望,以至连内心的痛苦也仿佛成了多余的,不值得一说的了。

三、肖像的变化暗示人物命运和性格的变化

既然人们的身份、教养、境遇等等会给人的肖像留下痕迹,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迁,性格的变化必然也会给人的肖像带来变化。因此,描写人物肖像的变化,可以从一个侧面显示人物命运和性格的变化。鲁迅笔下祥林嫂、闰土肖像的变化;高尔基《母亲》中尼洛夫娜在参加革命活动前后神情的变化;艾·丽·伏尼契《牛虻》中少年亚瑟和成年后化名牛虻的肖像变化就都形象而深刻地反映了主人公命运和性格的巨变。

四、肖像描写突出作品的主题思想

大师们有时还通过人物的肖像突出作品的主题思想。茅盾曾举白居易一首诗中对宫女服装的描写为例,说明“人物的服装的描写也不是没有目的性的,……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有这样四句:“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这不仅是为了勾画出人物的外形,加强了作品的形象性,主要的还是寓强烈的控诉于轻松的笔墨中,因而发展了主题思想。”(《茅盾论创作》)鲁迅《风波》的结尾对裹了脚的农村少女六斤在土场上一瘸一拐往来的步态的描写,不仅表明六斤已经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少女,更重要的是反映了封建的旧传统、旧思想对农民心灵毒害之严重,从而鲜明地突出了作品反封建的主题,使读者掩卷之后不能不久久地回味、思索。

五、肖像描写揭示时代背景

人们的服饰打扮、风度、举止都打有时代的烙印。如服装的样式,见面时相互问候的礼节,各个时代都不尽相同。因而一些文学作品常常借人物肖像某一特点(如打扮)的变化来揭示其时代背景。如读者透过赵七爷(鲁迅《风波》)的辫子盘起-放下-再盘起这一三部曲,不仅看到了赵七爷的顽固、反动,而且由小见大,看到了时代的风云变幻(辛亥革命后张勋的复辟及其失败)。同样的道理,读者看到了喜儿(《白毛女》)的满头白发重新变黑,就不仅了解到喜儿个人命运的变化,而且由此看到了时代天翻地覆的巨变。

六、肖像描写的角度

肖像描写首先有一个从什么角度写的问题。大致说来,肖像描写的角度有三种:即作者观察的角度,人物自我观察的角度,作品中其他人物观察的角度。一些中外文学名著的肖像描写表明,选择什么样的角度写并不是随意的,它和作者的创作意图,人物的性格及人物出场时的情景都有关系。一般说,从作者的观察角度写,便于作者直抒胸臆。描写时,作者往往夹叙夹议,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褒贬倾向。如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写三仙姑“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偏爱当个老来俏”,接着就写她那种不堪入目的滑稽打扮:一个秃了顶的老太婆,偏偏要穿绣花鞋,镶边袄,满布皱纹的脸上堆了层厚厚的脂粉。写到这里,作者情不自禁地评述了一句:“看起来好象驴粪蛋上下了霜。”有的作家不直接出面发表评议,而是通过遣词造句,使用种种修辞手段,透露自己的爱憎,张天翼的《华威先生》就是如此。作者写道:“他永远挟着他的公文皮包。并且永远带着他那根老粗老粗的黑油油的手杖。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他的结婚戒指。拿着雪茄的时候就叫这根无名指微微地弯着,而小指翘得高高的,构成一朵兰花的图样。”不说“挟着”、“带着”,而说“永远”挟着,带着;不说左手无名指弯着,而说“叫”它弯着,不说手指的形状象一朵兰花,而说“构成”一朵兰花。看来平平常常的几个词,一经作者精心选择、安排,竟发生如此神奇的妙用,不仅把华威先生时时处处装模作样的神情、举止和盘托出,而且充分地抒发了作者的憎恶之情。

从人物自我观察的角度写,则便于把肖像描写和人物心理活动的描写结合起来,借助人物肖像表达人物在特定场合的心情。茅盾的《子夜》写吴荪甫在和赵伯韬公债斗法决战的前夜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无意中在大衣镜前走过的时候,一回头,……又看见自己的脸上摆明了是一副败相。”表明这时吴荪甫的内心已充满了失败主义情绪,与往日那个刚毅、自负的吴三爷已经判若两人。

文学作品中也常常有通过其他人物的观察写一个人的肖像的。采用这种方法,常常起到一箭双雕的作用。如列·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第一部通过吉提的观感写正在和渥伦斯基跳舞的安娜的肖像,既写出了安娜惊人的美貌和女性的魅力,又表现了吉提对安娜又爱慕又嫉妒的矛盾心理。

七、肖像描写可逐次完成

肖像描写可以一次基本完成,以后反复点染。也就是老舍先生所说的,先使人物肖像“有个轮廓,而后……随手点染,使个性充实。”(《老舍论创作》)如《三国演义》中张飞一出场,作者就给他一个“形貌异常”的基本特征,以后在长坂坡等场合,又反复渲染他“身材高大、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的肖像特点,这是因为张飞的性格锋芒毕露,一出场就给人以难忘的印象。肖像描写又可以分多次逐步完成,《红楼梦》对薛宝钗的肖像描写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因为薛宝钗性格内向,城府很深,别人对她的为人远不是一下子就能看透。与此协调一致,对她的肖像描写也用了逐渐展现的手法。薛宝钗初次登场的“家常打扮”,是周瑞家的所见,别的丝毫不提。其后贾宝玉去看她,也只写她一身淡雅装束,一头黑发。直到第二十八回,贾宝玉要看她的香串子,才较为详细地写了她丰润的肌肤,“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平时,薛宝钗举止庄重,不苟言笑,又很少生气发怒,但后来贾宝玉把她比作杨贵妃,触犯了她的尊严,我们才初次发现薛宝钗也有气怒时满脸胀得通红的神态,并非真的与世无争。随着情节的发展,薛宝钗肖像的逐渐展现,读者对她的性格也就越来越清楚了。由此可见,这两种方法的取舍,都和人物的性格有关,并不是作者的随心所欲。

有的作品反复描绘人物在不同场合的同一特点,借以突出人物性格本质的某一方面;有时又描写人物在不同场合的不同特点以揭示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多面性。前者如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墨西哥人》先后有十处写到主人公利威拉冰冷的仇恨的目光,突出地表现这位年仅十八岁的青年革命家对敌人的憎恨及其一心要报仇雪恨的坚强性格和意志。我国作家谌容著名的中篇小说《人到中年》也曾通过陆文婷的眼睛和幻觉三次写到秦波两道冷冷的、不友好的、怀疑的目光,集中暴露了秦波灵魂的自私,虚伪,自以为高人一等,颐指气使的性格和作风。后者,即在不同场合描写人物肖像不同特点的方法对于刻画诸如曹操、王熙凤这样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伪善者形象特别有效,因为这种人笑里藏刀善于作假。正如茅盾所说的,这种人有“他在公事房里的面目,对待“朋友”时的又一副面目,和太太在卧室里的第三面目”。(《茅盾论创作》)以王熙凤为例。林黛玉初到贾府,王熙凤是满面春风,目的是讨老祖宗贾母的欢心。平时监督奴仆们劳动,王熙凤则蹬着门槛剔牙缝,俨然一副流气十足的奴隶总管的架势。设圈套哄骗尤二姐进大观园时,王熙凤先是满脸堆笑,继而又佐之以呜呜咽咽的假哭,这分明成了一副阴谋家、伪君子的嘴脸了。刚刚还打、骂、撕、撞地放泼,活脱脱一副母夜叉的凶相,转瞬之间却又扑到贾母怀里哀哭求救,扮出了一副贤惠、受欺的可怜相。王熙凤这种变幻不定的脸谱,入木三分地暴露了她的奸险、狠毒和无耻。

八、肖像描写的工笔细描和简笔勾勒

肖像描写的技法还有工笔细描和简笔勾勒之分。有的作品描写肖像时洋洋洒洒,精雕细刻,须眉毕现;有的则三言两语,简笔勾勒,传神入化。这种差别与各国文学描写的民族传统有关。西方的作家比较擅长工笔写法,而中国的作家则更喜欢采用白描手法。前者如俄国作家冈察洛夫笔下的奥勃洛摩夫的肖像描写,作者从容不迫,把主人公的身材、体形、眼睛、嘴,到眼神、表情、姿态直至衣服、拖鞋一一细细写来,好象一架电影摄影机对着主人公外形的各个部分作特写式的拍照。白描手法则更注意选取人物肖像的几个主要特征加以勾勒,常常寥寥数语就把人物的肖像凸现了出来。例如我国唐人传奇中有名的崔护求浆的故事(孟棨《本事诗》),写一个农村少女听见有人叫门,先“自门隙窥”,继而开门倒茶,“设床命坐”,自己则“独倚小桃斜柯伫立”,默默无语而又意态多情地注视着客人。这一段肖像描写虽没有写女主人公的服饰打扮、五官容貌,却把她那娇羞、温柔的神情刻画得力透纸背。鲁迅更是白描手法的大师,他就主张“要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我怎样做起小说来》)。如果追根溯源,我国古代画家、作家历来就强调要把人物写活、画活。而要做到这一点,关键“全在点睛,睛活则有生意”(赵希鹄《中国画论类稿》)。“传神写照,正在阿堵(指眼睛)中”(刘义庆《世说新语·巧艺》中引顾长康语)。这两种方法比较起来,工笔细描有其细腻、具体的长处,但弄得不好,又易失之冗长、烦琐、平板;白描有其简练、传神的优点,但写得不好,又易失之粗略,空洞,最好是把两者结合起来,取长补短,以求获取最大的艺术效果。

九、肖像的侧面烘托

有经验的作家除了从正面对肖像进行描写外,还常常从侧面作烘托,也就是所谓直接描写和间接描写。茅盾说:“有时候,正面描写一定要失败,比方说,写一个女子的美丽,倘使你搜罗了所有的“美丽”的字样来形容她的容貌和姿态,未必能给读者以活泼的印象。”“应当用侧面的烘托来救济正面描写的不足”(《茅盾论创作》)。什么是侧面烘托呢?茅盾举汉乐府《陌上桑》为例:“大诗人写一个美貌的采桑女子罗敷,并不描写她的眉目嘴鼻生得如何好,却从耕者、行者、肩挑者见了罗敷都出神伫观,忘记了自己的事这种“闲笔'上去烘托”。(《茅盾论创作》)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写小芹、小二黑之美,古希腊诗人荷马的《伊利亚特》写海伦之美都是运用这种侧面烘托方法的范例。

十、肖像描写中的对比

对比是人们认识事物的有效方法,这种方法也常常运用于肖像描写。肖像的对比有两种:一是不同人物的对比,一是同一人物在不同场合,不同时期的前后对比。前一种对比如鲁迅的《药》中对华老栓和刽子手康大叔的如下描写:““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象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两个人两幅肖像,相互对照衬托:康大叔的凶残、贪婪,衬托出老栓的善良老实;老栓的恐惧、畏缩,反衬出刽子手的凶恶残忍。雨果《巴黎圣母院》中的撞钟人加西莫多和副主教孚罗洛也是这种对比。前者面丑而心善,后者面和而心恶。两相映照,泾渭判然。同一个人物前后不同肖像的对比,本文前面实际上已经涉及(如少年时的亚瑟和成年后的“牛虻”的不同肖像)这里就不再举例了。

十一、比喻、象征和夸张

在肖像描写的技法中,还应当提到比喻,象征和夸张。比喻是借助于读者所熟悉的事物,调动读者的想象力,以此喻彼,言简意赅地突出人物肖像的主要特征。正如老舍先生所说的,比喻“某人的下巴如脚踵,或者人的脖如一根鸡腿……这种形容是一句便够,马上使人物从纸上跳出,而永存于读者记忆”(《老舍论创作》)。比喻又往往带有鲜明的倾向性。赵树理把三仙姑搽了粉的脸比作下了霜的驴粪蛋就是一例。莫泊桑的《羊脂球》把那位伪善的修女的麻脸比作“仿佛有一架机关枪摆在她面前对准了她的脸放过一梭子弹似的。”而另方面则把羊脂球的脸比作“一个红苹果,又象一朵含苞将放的芍药”,鲜明地寄寓了作者的憎和爱。

肖像描写中的比喻还有一种特殊的方式就是王朝闻同志所说的“借助于与人物相关的其他事物的比喻和照应”。例如描写瘦削的骑士堂吉诃德和他的瘦马(《堂吉诃德》);胖肥的梭巴开维支和他粗笨的家具(《死魂灵》);绿眼、弯腿的木罗式加和他那同样形状的马(《毁灭》)。这种方式在中国的小说中也有。如面如重枣的关羽和他那混身血红的赤兔马;莽撞的黑塔般的李逵和他那对大板斧;形体肥胖、笨拙的猪八戒和他那奇特的然而也是笨重的作战武器-钉钯。这种方法实际上已带有某种象征的性质,可以使得人物的肖像在“与人物相关的其他事物的比喻和照应”之下,显得更加鲜明、突出、形象。夸张手法则是夸大人物肖像某一主要特点,使之漫画化。如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传》形容审判官史太勒之既矮又胖:“仿佛他只有面孔和背心似的。他用两条小小的变了形的腿摇摇摆摆滚也似地走进来”。看了这段描写,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一大一小两个堆起来的肉球。这种描写当然是夸张的,但又是真实而形象的。和比喻一样,夸张也有鲜明的倾向性。如前面已提到的张天翼的《华威先生》写华威出入会场总是眼睛看着天花板点点头,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这副神态当然是夸大了的,作者目的是要揭露其爱摆臭架子的丑恶心理。

十二、静态肖像描写与动态肖像描写

关于肖像描写的技法最后想谈的一点是静态的和动态的写法。所谓静态的肖像描写就是对人物在静止状态的外部表象特征所作的描绘,它不借助于对话、行动等其他描写手段。《红楼梦》中林黛玉、贾宝玉初次相见,贾宝玉眼中所见到的林妹妹的容貌、神态及莱蒙托夫《当代英雄》中对皮巧林肖像的长段描写就是静

态的写法。但是,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如同现实中的活人一样,经常处于频繁的活动之中,这就要求我们更多地去注意和描写行动中的人物的肖像,这就是所谓动态的肖像描写。由于人物处于活动之中,所以动态的肖像描写往往和对话、行动、心理描写等融合在一起。如蒲松龄《聊斋》中的《小谢》,写阮小谢作弄书生陶望三的情状:“夜将半,烛而寝。始交睫,觉人以细物穿鼻,奇痒,大嚏;但闻暗处隐隐作笑声。生不语,假寝以俟之。俄见少女以纸条拈细股,鹤行鹭伏而至;生暴起诃之,飘窜而去。既寝,又穿其耳。”这段描写把小谢的天真、顽皮、淘气的性格和神态刻画得活灵活现,它熔肖像描写和动作描写于一炉,几令人无法分解。一般说来,西方的作家常用静态描写法,而中国的作家更喜欢采用动态描写法。但这是比较而言,不是绝对的。阿。托尔斯泰就主张“绝不要用整整几十页的篇幅去描绘主人公的肖像,描绘他的面貌、他的身体,说他长得如何漂亮,之后才让这个主人公去展开行动。这是一种不正确的方法。这不能引人入胜,也不会有舞台效果,因为这是停在一个地方不动。这是一种静态。主人公的肖像应该从运动本身,通过斗争,通过冲突,通过行为显现出来”(《阿·托尔斯泰论文学》)。西方作家也不乏成功的动态肖像描写的例子。《巴黎圣母院》中吉卜赛少女艾丝米哈尔达黑亮闪烁的眼睛,美丽而容光焕发的面容,苗条的身材等肖像特点就是在她急速旋转的舞姿中显示出来的。

十三、肖像描写切忌脸谱化

人的肖像各不相同,描写的技法又各有千秋。在这个问题上切忌犯脸谱化、公式化、程式化的毛病。所谓脸谱化,就是把不同性格、职业的人物自觉或不自觉地加以分类,一个类型,就给予一种脸谱,象京戏里的角色那样,凡奸臣必是白脸加皱纹,凡莽撞者必是花脸加虬须。这种流弊反映在现代作品中就是凡工人必是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凡知识分子必是文弱不堪,一副眼镜,凡坏人必是尖嘴猴腮,贼眉贼眼。这样的人物身份,读者一眼就能看出十之八九,那还有什么味道呢?所谓公式化,就是描写肖像尽用一些陈词滥调。我国古代一些不高明的才子佳人小说写美人总离不开“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面若桃花,眼如秋水,口似樱桃,真是王嫱再世,西施重生”之类的套语,这样的描写正如曹雪芹所批评的那样是“千人一面,万部一腔”,只会败坏读者的阅读兴趣,哪里还谈得上有艺术感染力呢?这种公式化的描写在现在的一些习作中也常常可以发现。如形容女性的美就常常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头乌黑乌黑的卷发”等等,要说有变化,就是把女性的发式由过去的一对小辫子改成了卷发,现在则又有人改成了“一束长发”。这种脱离人物具体个性的描写连“形似”都谈不上,更不用说“传神”了。至于肖像描写上程式化的毛病,就是老舍先生所批评的,一个人物登场,不管有无必要,照例是“泛泛的由帽子一直形容到鞋底”(《老舍论创作》)。古代一些侠义小说如《三侠五义》等作品在肖像描写上就常犯这种毛病,这种流弊在现在某些作品中不也时有出现吗?

出现上述种种毛病的原因,从根本上说还是生活底子薄,平时又不注意仔细观察,脑子里没有储存多少鲜明的形象,根本抓不住人物肖像的特征,临到提笔作文,自然只好凭泛泛的一般印象去写了。高尔基说过为着要近于正确地去描写一幅工人。神甫、小商人的肖像,必须好好地仔细去看其他的千百个工人、神甫、小商人。所以,要写好人物肖像,就“要练习我们的眼睛,善于观察人的动作、态度和表情”(艾芜《练习写小说从哪里开始》)。除了多看,再就是多读名家的名篇。因为“凡是已有定评的大作家,他的作品,全部就说明着“应该怎样写'”。(鲁迅《不应该那么写》)认真阅读、借鉴古今中外名著中肖像描写的范例对于提高肖像描写的技巧是很有必要的。只强调生活、思想,不重视向前人、他人作品学习的人恐怕很难成为文学描写的巨匠。

当然,肖像描写只是人物塑造的一个方面,并且还不是最重要的方面。肖像描写应当而且必须密切配合整个人物形象性格的塑造,才能适得其所,运用得当。任何片面的、脱离人物性格的肖像描写都是赘笔。